6月1日,广东省人民政府出台《中共广东省委 广东省人民政府关于高质量建设制造强省的意见》,又被称为“制造业当家22条”。
(资料图片仅供参考)
这份广东新时期制造业发展的纲领性文件多处提到了港澳,包括“加强珠三角地区与港澳的协同联动”“在集成电路、人工智能、高端装备制造、工业互联网、生物医药等领域深化与港澳的合作模式创新”“支持制造业企业以短期合作、项目入股等方式通过港澳柔性引才”等。
在广东的制造业腾飞、发展历程中,港澳尤其是香港扮演着重要的角色。在广东践行“制造业当家”之际,香港也正在推行“新型工业化”,双方在制造业领域又将有怎样新的合作机遇?
带着这个问题,21世纪经济报道(以下简称《21世纪》)记者采访了中国(深圳)综合开发研究院常务副院长郭万达博士。
郭万达长期研究港澳经济与粤港澳合作,主持过多项粤港澳相关的大型政策研究咨询课题。今年5月30日,香港特区政府宣布成立特首政策专家组,并委任56名成员,郭万达获任成为了研究策略专家组的成员之一。
郭万达认为,粤港制造业合作正在迈向一个新的阶段,应该要探讨更多的模式,双方合作可以概括为协同创新、融合发展、厂研一体,原来的合作更多是“北上”,现在也要“南下”,双向互动。
//郭万达。资料图
一、粤港制造业合作迈向4.0版本
《21世纪》:广东提出“制造业当家”,香港也提出“新型工业化”。粤港制造业合作从上世纪改革开放之初,陆续经历了哪些不同的阶段?
郭万达:第一个阶段是改革开放之初,当时香港的制造业发达,尤其是轻纺工业、玩具制造、电子制造等,后来这些产业逐渐以“前店后厂”的方式转移到珠三角地区,香港是“店”,主要负责接单;珠三角是“厂”,主要负责生产。“前店后厂”的模式对珠三角的工业起飞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。
上世纪90年代以后,“前店后厂”进入到“前服后厂”阶段,“服”是指服务,当香港的制造业逐步转移到珠三角之后,香港自身变为了服务中心,它的服务业发展得很快,包括金融、贸易、航运等。珠三角的“后厂”也发生了变化,不再只有来自香港的企业,还有来自台湾、欧美等地的企业,以及土生土长的民营企业,珠三角已经开始成为世界的工厂,当然,这一时期香港仍然发挥了重大作用。
第三个阶段是新世纪以后,特别是2010年左右,粤港制造业合作又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,我把它称作“前研后转”,“研”是指研发,“转”是指转化,当时以大疆科技为代表的创新企业,便是在香港做研发,之后在珠三角生产、制造,这是3.0版本,并且这个版本一直延续到了现在。
第四个阶段,就是当下正在发生中的。香港几年前提出“再工业化”,现在开始讲“新型工业化”,更明确地指向了先进制造,强调以信息化带动,利用集成电路、人工智能、智能制造等,实现跨越式发展。广东提出“制造业当家”,也是更强调先进制造业当家。
所以,40多年后,粤港又走到了一条新的起跑线上,双方各有优势,各有所长,但又跟1.0版本“前店后厂”时期各自的情形完全不一样,所以现在很难再以“前*后*”的表述来概括粤港的合作模式了,而是更倾向于双方协同创新、融合发展、厂研一体,这可能是4.0版本的特点。它当然也还包括了“前研后转”,香港的先进制造更多是“从0到1”,“从1到N”的大规模制造比较难,但也不排除它可以在某些领域有一些规模化的制造,不是完全没有这种可能性。
二、香港机遇
《21世纪》:广东的制造业体量大,在经济中的重要程度高,广东的制造业当家行动,给香港的新型工业化提供了什么样的机遇?香港又能发挥哪些作用?
郭万达:首先,制造业当家强调关键技术、核心技术攻坚,特别是引领性的、先进技术的突破,解决“卡脖子问题”,确保制造业重点产业链自主可控和安全可靠。而香港有着较强的基础研究能力,同时它有国际化的研发网络,与全球的大公司、研发机构能够建立比较好的联系。
第二,制造业当家要求创新链、产业链、资金链、人才链的融合,这种融合本身就是希望打造一个更好的创新生态环境,香港作为一个国际金融中心,在资金链的供给上,包括人才链方面有其优势,四链融合带来的价值链协同发展,将给香港的优势产业带来新的机遇。
第三,广东提出了10+10产业体系(十大战略性支柱产业+十大战略性新兴产业),这其中有的产业强调强链,有的还需要补链,比如解决缺芯问题等,香港可以跟广东共同发挥作用。广东还提出着力实施大产业、大平台、大项目、大企业、大环境“五大提升行动”,这些也将为香港的制造业提供更好的条件。
第四,香港科创成果转化,需要有强大的制造能力和配套能力,广东特别是珠三角地区能够提供既便宜又高效的解决方案。现在有的企业转移到了越南、墨西哥,但一旦遇到供应链不齐全的问题,生产会遇到很大的麻烦,尤其是对于复杂制造业而言。广东和香港,就好比40多年前就认识的两个朋友,相互成为合作伙伴;40多年后,大家又站在了新的起点上,提出要干一件事,广东叫“制造业当家”,香港叫“新型工业化”,合作形式跟以前不一样了,但大家的方向是一致的。
《21世纪》:您最近提出,数实融合是打好粤港澳大湾区“制造业当家”的关键一战。在促进数实融合以推动“制造业当家”的过程中,香港可以扮演什么样的角色?
郭万达:在过去的二三十年间,香港很大程度上错过了互联网、移动互联网的机遇期,广东则恰恰在数字经济中诞生了很多大公司。
数实融合的本质是什么呢?就是数字经济、数字科技赋能实体经济,跟实体经济融合。今年ChatGPT的突破,可以称得上是数字经济、数实融合的新起点。
广东的制造企业转型,包括大量在粤港资企业的转型,即是传统产业插上数字化的翅膀,这将给数字科技的应用带来巨大的场景。工业在智能化的过程之中,会产生大量的工业数据,数据最终需要流动、交易,香港可以发挥数据开放和跨境作用,为广东省的制造业当家构建国际数据枢纽。
当前香港在大力发展web3.0,大力推进全球虚拟资产中心建设,香港作为国际金融中心,拥有高水平的规管,这将吸引大量的资源、企业到香港,依托香港的金融创新,叠加内地制造业数字化,驱动香港的再工业化。
三、粤港制造业合作双向互动
《21世纪》:粤港恢复正常通关以来,您及所在的机构增加了与香港各界的面对面交流、互动,其中就有制造业方面的主题,与几年前相比,您有什么新的感受?
郭万达:以前我们谈香港的再工业化,好多声音说不可能,它的成本那么高,还有声音说再工业化只能搞食品、药品加工等。但现在,香港从政府到产业界,(认识)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。
特区政府去年把“创新及科技局”改为“创新科技及工业局”,增加了工业,而且制定了新型工业化的蓝图,提出制造业占GDP的比例到2030年要提升至5%,启动了“InnoHK创新香港研发平台”,等等。我们去香港考察,香港科学园在将军澳设立了一个先进制造业中心,直接打上“先进制造”,实际上这里面就包含了很大的变化。
原来香港的大学、产业界,更重视研发,但研发以后没有制造,这始终是个问题,成果怎么转化呢?把专利卖了吗?那年轻人怎么创业、发展?从就业的角度来看,除了要有高附加值的金融业,以及提供大量就业但收入水平有限的商贸服务业之外,制造业、科技创新才更能为一个社会提供年轻人向上流动的机会。
香港特别行政区政府采取了很多措施,也带动了资本在流向创新、制造。我们去香港城市大学访问,它们投入了几个亿的资金,支持学生、校友创业。
政府更有作为,大学成果转化开始采取行动,工商界也在行动,这些令我印象深刻。再加上现在国家在大力推动战略性新兴产业的发展,从这个角度来看,国家所需,香港所长,大湾区所能,香港正处在一个新的机遇期。
《21世纪》:对于香港与广东的制造业合作,您还有什么建议?
郭万达:我认为香港和广东的制造业合作,首先应该要探讨更多的模式,不是单向的,既要在大湾区内地城市落地,也要在香港本地发展。
比如,香港现在的北部都会区规划新田科技城,建成后的面积将是香港科学园的十几倍。香港的一些企业可以到大湾区内地城市,大湾区内地的企业也可以去香港设立研发中心,甚至是制造中心。原来的合作更多是“北上”,现在也要“南下”,双向互动。
第二,现在的制造产业呈集群融合发展的趋势,包括产业链的融合,从研发到制造、物流的融合,上下游之间的融合,技术和应用场景的融合等等,香港也需要有一些集群空间。为什么前面提到香港要跟广东协同创新、厂研一体,而不是简单地区分为你做高端的,我做低端的,高端低端相互是分不开的。
第三,人才是根本,广东和香港之间,必然会有人才的相互流动。另外,香港如何能够跟广东加快资金、科研设备、材料、数据等要素的流动,这就需要制度型的开放,所以粤港的合作最终仍然要建立在规则衔接、要素流动的基础之上,这样合作才会更顺畅。
最后一点,原来粤港间市场合作较多,政府合作较少。香港特区政府以前更多地采取“积极不干预”政策,现在加大了特区政府有为的力度,可以更积极主动地跟广东各级政府合作,包括探索合作模式、利益分享模式等,当然所有的合作仍然是建立在市场化、法治化的基础之上。
记者|王帆 封面图由Veer提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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