成龙主演的《龙马精神》正在热映中,这部聚焦龙虎武师这一职业的电影,让观众们将目光投向了这个如空气般必需又有些“透明”的工种。
“龙虎武师”是武术界一类专门参加影视剧拍摄的武师,一般担任替身或作为特技演员存在,也经常会扮演打手等龙套类角色,像成龙、洪金宝等台前闪闪发光的功夫明星均出身龙虎武师。
(资料图片仅供参考)
带着对这一职业的好奇,新闻晨报·周到记者联系到了《龙马精神》动作导演、成家班成员何钧,他向记者讲述了自己的从业经历。
这位70后同样是龙虎武师出身,成为动作指导后分别凭借电影《十二生肖》和《邪不压正》获得了金像奖和金马奖最佳动作设计奖。
从业二十多年,何钧最初1997年从武术队转行跟着师兄进入影视行业后,一开始就作为武师参与过《小李飞刀》《太极宗师》《小宝与康熙》等多部经典电视剧的拍摄,2001年加入成家班后,则是踏上了更加“玩命”的职业道路。
从籍籍无名的武师,到领奖台上手捧奖杯的资深动作指导,何钧是如今许多年轻小武师向往追求的目标,也是值得所有人尊敬的电影人。
《太极宗师》整部电视剧拍了8个月,也是我入行后第一次全程跟组。
那时刚刚从武术运动员退役,在动作表现上很有自信,但是到了片场后,作为武行要配合演员,跟以前练武术做运动员的竞赛套路有很大区别。
以前在运动队时,两个人对打的动作是大家提前编排好的,而且长年累月按照一组套路去进行演练,打得滚瓜烂熟非常熟练,所以表现的过程都很放松。
在剧组里,对打虽然也是编排好的表演形式,但不同的是我们要在现场套招,可能套招10分钟半个小时后就得要开始拍了。
这样的转变下,有些时候就会开始怀疑自己,从一开始心高气傲的心态,变成了会不停地想原来我那么差吗?练了那么久的东西在这为什么就用不上呢?
前两个月基本上都是懵的,两个月后跟周围不同部门的工作人员包括动作组的人熟了后,他们也在教我,了解越来越多就适应了。
拍《太极宗师》印象最深的是整部戏好像一直都在打,从头打到尾。
像我们武师一天可能换很多套衣服,前一秒钟还是在陈家沟练太极的学员,转头又变成了来攻打陈家沟的官兵,其他时候还在帮演员穿护具打泡泡粉,什么都干,就像一个螺丝钉,哪里需要我们,我们就会出现。
拍《小李飞刀》的时候,除了要拍打戏表现身手以外,也有些时候要讲台词表演,但我没有专业系统地学习过表演,所以很紧张。
那个时候我们总说一句话,你让我打一天我都愿意,但你让我讲一句台词,我会非常紧张,因为触及到了自己不太擅长的领域。
所以一开始就死记硬背台词,后来学会怎么去掌握台词,用自己的语言方式去表述,就慢慢习惯了。
在这部戏里不仅当替身,导演还让我演了剧里面的“假李寻欢”。假的李寻欢就那么几场戏,但我也把自己当主角,这样的表演挺好玩的。
2000年,正好成家班的李忠志在找年轻的专业龙虎武师进入成家班,我们就见面聊了聊。
半年之后,志哥(李忠志)又打电话让我办去加拿大的签证,因为成龙大哥的《神奇燕尾服》在加拿大拍,先过去参与试一试,也是考验。
从北京去多伦多的飞机上我想了很多,比如成家班是神话一般的存在,马上就要去跟成家班一起拍戏让人兴奋。成家班也是出了名的玩命的团队,大哥做的动作也都是玩命的动作,但就算是玩命也去到了当时最顶级的团队,不遗憾了。
到了剧组后作为新人,两三个月里做的都是比如打泡泡粉、搬海绵垫、帮忙穿护具等打杂的事,基本都是些刚入行还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干的事情,从头做起。
至今记得志哥跟我讲的一句话:“何钧我不管你以前在国内拍戏,有多少人认可你,但是今天你进到成家班,你就是一个新人,你就从新人该做的事情开始做,不要想到一去你就能替谁打。”
最后戏快拍完了,要拍一场戏是安保被大哥打到化学池里,安保的替身要做翻腾入水的动作,而且不能用威亚而是用弹床来辅助,这个机会给了我。
现场的化学池是一个玻璃做成的圆形水池,面积有限,直径刚好比我的身高前后多出20公分,两边是很厚的玻璃,如果动作不准确很容易受伤。
下午正式拍摄时,我站上高梯准备跳弹床的时候,大哥过来和我:“你千万要想清楚,没准备好做的时候就不要跨出这一步,一旦准备好做了,就不要有任何犹豫。”
这时候不可能不紧张,那一刻很多外国人都拿着机器在旁边,我们远隔重洋来这里拍戏,如果动作失误的话很丢脸。
一开机,其实我的脑海就一片空白了,好像时间静止,能感受到很多双眼睛都在盯着,然后就听见大哥用普通话喊了一声“跳”,条件反射下我跳了出去,因为上午准备的时候我做了很多遍已经有肌肉记忆了,脚一踩上弹床再到空中,自然而然就开始做这个翻腾动作。
落水的那一瞬间,我感觉到脚和头都没碰着玻璃,这意味着非常准确地落水了,心情一下子就放松了。
出水后看到大家都在鼓掌,就知道自己没丢脸,把动作顺利完成了,有一种很强的成就感,这也是我在《神奇燕尾服》做的唯一一个动作。
后来快杀青时,志哥要帮我办去下一个国家的签证,他这句话意味着我有机会再跟着成家班拍第二部戏,也就是说他们认可我了,这就是在成家班的开始。
2003年拍《新警察故事》,有一场戏要从一栋差不多二十多层的高层建筑墙面上穿滑轮滑下来,因为吊车高度没有那么高,所以我们直接在屋顶上设置了威亚装置。
一般来说,负责拉威亚的人平时是能看到威亚上的人的一举一动的,这样如果有什么突发情况,他可以第一时间做出反应保证演员安全。
但因为现场建筑太高了,位置和环境的限制下,他看不到演员的动作,所以前面做了测试,让他凭着手上的感觉记住绳子放出去的每一段长度,然后进行放威亚和停威亚。
大哥和(谢)霆锋他们两个都是自己做动作,先拍了他们两个人的戏,把他们从27楼放下去,每次都非常成功地完成了。
我是戏里一个女孩子的替身,要在这栋楼的另外一侧滑下来,那一侧的环境情况不太一样,快要接近地面的位置有一个雨棚。
这里的前几条都很顺利,到我拍第二条的时候,可能是上面放威亚的速度快了,地面拉威亚的速度慢了,我就撞到了钢做的雨棚上。
落地的时候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,只知道撞到东西了,但我没有任何疼痛感,导演也没有喊Cut,就继续演。
接着就看到大哥和剧组的工作人员都往我这边跑,他们都在看我的腿,我一低头看到自己腿胫骨的位置骨头都露在了外面,那一刻想的其实不是疼痛,而是心里划过一行字——“完蛋了”,后来剧组就安排车把我送到了医院进行手术治疗。
还有一场戏也印象很深刻,要拍车子被撞翻在地不停翻滚,还会有爆破。
当时有一个副机位位置,临到要开拍了,大哥觉得那个位置有风险,就顶替了摄影师自己拿着机器拍,我跟在大哥身后看现场情况,我们还一起套了安全绳,如果有特殊情况,我就要负责把大哥拉开。
开机后,大哥戴着目镜看寻像器,没办法直接盯现场,我就看着现场一爆破后,车没有按照我们之前预设的直线路径翻滚到主机位的位置,而是朝着我们这边副机位的位置来了。
我拖着大哥想往后跑,结果大哥一直喊着别拖我别让我走,他手里还抓着摄影机使劲往正在翻滚过来的车子拍,他不走我也不敢走。
最后大哥往后退了两三步,车子正好撞到了巴士站顶棚,卡在那停下来了。拍完后,大哥若无其事地走了,开始拍下一场戏。
现在说起来可能有些刺激好玩,但都是我们亲身经历的点点滴滴,其实是有不少风险的。
不管是做龙虎武师,还是后来做动作指导,我都尽自己最大努力用心去做每一件事,每一个镜头都尽力做到最好。
做龙虎武师,就对自己高要求表现好每一个动作,在能够完成的基础上努力做得更好更漂亮。
作为动作指导,身上则会有更多的责任,你要清楚演员、武师每一个人的特点,让对的人去完成动作。
实际上,动作要有刺激感画面感,会有一定的危险性,但我们是在拍电影,不是让演员和武师去送命,这其实是有些矛盾的,所以作为动作指导要想出解决方案,让危险在你的掌控之下,在安全的前提下去完成动作。
从龙虎武师到动作指导是一种比较常见的职业路径,也是一种垂直的纵向发展路线,一般来说是从小武行新人做到做替身,再成为副指导,再升级成动作指导。
也有横向发展的路径,比如从龙虎武师到副导演,或者从事道具、制片工作等。
一部电影的动作组可能有十几二十位龙虎武师,但动作指导就只有一位,基本上一百个人里只有差不多个位数的人最后能成为动作指导。
难点在于,当你有了一定的经验和专业水平后,做副指导套招比较容易,但如何把套招的动作通过镜头设计、剪辑等手段完整地呈现出来,就会出现高低之分,这也是一道坎。
简单来说,动作指导不仅要具备动作能力,也要有这样的思维能力来提出相应的解决方案。
那时候凭《十二生肖》和《邪不压正》拿奖,我不是为了以拿奖为目的去拍戏,拿奖是对工作的认可。
进入这个行业,我慢慢才找到了自己真正喜欢做的事——设计动作再呈现出来,这是真正能让人兴奋的工作。
成家班现在有130个成员,我们按代数分,大概五年一代,现在已经发展到第九代了。
这么多年来,我们的生活就是拍戏,拍戏也是我们的生活,无论是拍摄现场还是训练场,我们和大哥聊聊家常,或者看看最近又有什么新鲜的事物,再聊聊运用到动作中的可能性。
成家班这么多代,前辈有的还在行业里做指导和导演,也有已经转行的,每次我们在香港拍戏,这些前辈都会回到片场,帮忙打个杂比如拿东西或拉威亚,因为大家心里始终还有着电影情结。
比如我们让老前辈拉威亚就行,他就会说:“干嘛瞧不起我,觉得我摔不了还是打不了。”然后“啪”得就在你面前摔了一个动作,那一瞬间会很感动,感受到他们的心气儿一直还在。
其实不是前辈不能做了,而是我们能做了,前辈就不用再这样去拼了,而是让身强体壮的年轻人多做多拼。
在这个行业,我会继续拍电影,这是我非常喜爱的职业,同时我们也在开展针对动作演员的培养。
我们希望行业里的演员多才多艺,多一些技能,也希望开一个窗口,让更多具备动作技能的优秀人才进来,吸收新鲜血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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